Behind the Spotlight

夢中如今只剩下混沌,過往的面容都被淤泥覆蓋模糊不清。並非是噩夢,而是他如今所有的一切,只有黑色的泥沼。

詩人張開眼睛,破洞的屋頂外是永遠灰色的天空,無法判斷時間,他睡了多久了呢。若是可以的話他想要永遠沉睡,但卻一次又一次在這時間的夾縫中被喚醒。深吸一口氣,無力的心臟試圖將凝滯的血液推送到全身,每一次跳動都像是要擠盡最後一滴血的絞痛,那痛楚也讓他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呼…我的『藥』…呼喝」就連大力吸氣也會因為橫膈膜異常上升造成劇痛,急促輕淺的呼吸無法吸入任何空氣,窒息與心臟扭擰,不論哪一個都是生不如死。但房內沒有其他人,本該不間斷燃燒的安神焚香早已熄滅,藥效退去的身體各處開始疼痛起來。他只能忍住劇痛再度用力呼吸幾次,血液循環恢復之後心臟終於稍微能夠正常運作,他吃力的移動身體讓自己下床,一邊避開滿地的碎玻璃跟倒塌的梁木,在各種家具與物品的殘骸間蹣跚步行。

好不容易來到放藥品的箱子旁邊,滿地都是破碎的小藥瓶與針筒,而箱中只剩下最後一瓶嗎啡,他用顫抖的手打開針筒包裝,小心翼翼的將罐中液體抽入針筒中,他已經無比熟練幾乎不用思考就反射性的將針筒插到手臂上正確的位置,將藥劑打入體內,靜待它的效果。

「呼…」

即使劑量還遠遠不夠,至少已經能夠稍微緩解痛楚。他環顧四週看看還有什麼可用的東西。什麼都沒有,連焚香的藥草都燒盡了。簡直狼狽至極,他突然想看看這樣的自己到底是甚麼樣子,但原本就已經是廢墟的房間內連一面鏡子都沒有,或許原本是有的,但早已碎裂,水銀塗裝也烏黑褪色了,只有盤根錯節的樹根纏繞原本可能是鏡框的木框上、亦或是那原本是某人的畫像,他不得而知,也不在乎。

即使沒有任何意義,詩人還是習慣性的先用手打理衣服與頭髮才走出房間,房間之外是昏暗的T型走廊,走廊的盡頭是發出紅光的房間,而正對通往樓下樓梯的牆上則掛著黑色的布幕,布幕之後是一面黑色的鏡子,看不出任何影像。

詩人穿過那面黑色鏡子,來到一個像是後台化妝室的地方,一個位置上堆滿乾燥的花、香水與口紅,另一個則放著一個小提琴箱,一旁衣架上掛著舞台用的服裝。

在強烈節拍的背景音樂深處似乎傳來甜美但哀傷的女性歌聲,牆上掛著的時鐘指著11點,以外面嘈雜的程度一定是晚上。詩人在他的位置坐下,這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樣子。鏡中出現是如枯骨一般削瘦又蒼白的臉,即使大多時間都在睡眠,黑眼圈還是如同黑洞一般深陷進眼窩之中。不過金色與綠色的頭髮倒是沒有想像中凌亂,

他打開抽屜,最先拿出的不是化妝品或是梳子,而是暗銀色的捲菸盒。

裡面還有兩支分的煙草,將捲紙與菸草放入,他試圖從口中找到一絲濕潤,但從醒來就滴水未沾早已完全乾涸了,不過他眼角瞄到了放在地上的整箱瓶裝水,補充水分之餘也終於能夠將菸捲固定。

「還有15分鐘」

有人在外面敲門告知上場時間,其實根本不在意裡面有沒有人。詩人沒有應聲,依舊悠哉的用火柴點燃剛捲好的菸,讓甜膩的煙在肺中轉化為麻醉的迷霧,身體的知覺逐漸模糊起來,他終於不再感覺到從內在崩壞的劇痛,即使只有香菸點燃的這短暫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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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節奏突然嘎然而止、燈光也熄滅。在那一瞬的黑暗中,連原本嘈雜的人聲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零星的玻璃碰撞聲。突然之間乾冰從舞台後方噴出,伴隨著讓地面震動的重低音與合成電流聲,出現在舞台上的,是拿著電小提琴的死蝶詩人。就像是蝴蝶翩然而至,被黑色蕾絲裝飾包裹住的詩人舉手投足都無比的優雅, 濃豔但精緻的妝容毫無瑕疵,帶給場中每一個人聽覺與視覺的震撼。然而無人知曉,種在每個人心中的絕望種子,此時已經悄悄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