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en Garten)
一望無際的綠色。
微風輕撫草叢發出沙沙細語,粉色、白色、黃色的小花搖曳在草間,招來蜜蜂與蝴蝶辛勤的採蜜,處處充滿生機,早已看不出來此地曾經覆蓋著永恆的冰雪,還有一座湖泊坐落於此,沒有源頭,沒有去向,卻永遠純淨。
通往神之國度的橋梁曾經聳立於此,無始無終的彩虹,原本就只是幻影,如今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一抹痕跡,
「綠島(格陵蘭)終於不負他的名字…成為精靈王的永生草原,這原本是我們夢中的天堂景象。」
凡人無法到達之處,最後的聖泉,那些名字都已被遺忘。
「但我為什麼依然懷念凍結血液的冰雪呢?」
一陣風吹過純白的髮絲,印在金色的眼瞳中的,卻是遙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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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吋積雪融化時,歐帝斯以為他的城堡會崩塌,畢竟他第一次見到寒冰堡壘時就已經一半都深陷在萬年不融的冰雪之中,聳立於格陵蘭的永凍冰原,曾經是人類無法到達之地,永恆的冰封國度,他的祖先們在兩千年之前就以超越時代的技術建立了不可思議的壯觀城堡,它曾經被稱為寒冰堡壘,北歐神族在中庭世界最初也是最後的據點。那時他們一心往南想尋找更溫暖的居地,寒冰堡壘就慢慢的被棄置了,雖然內部不曾被侵蝕,外在卻一點一滴的被冰雪覆蓋,因為不曾融化又不斷累積,讓它的外觀看起來像是由冰雪雕砌的城堡。
誰也沒有想到,曾經他們追求的永恆春天如今自己來到,全球暖化讓南北極圈的冰河全部溶化,曾經的極地如今成為綠意盎然的草原綠地,寒冬已經從地球上永遠的消失了。
然而更令歐帝斯驚訝的是,失去寒冰的堡壘依舊挺立,建築本身幾乎沒有損傷,露出隱藏已久原始姿態反而更顯壯觀,只是設備稍嫌老舊。雖然已經沒有擁有與建造者同樣技術的工匠了,但靠著他與裘努斯研究黑堡的奧秘之心,終於重新改造出了屬於寒冰堡壘的奧秘,使它能夠像黑堡一樣靠著由奧秘之心啟動的魔法僕役自我維護,只是現在它不再是寒冰堡壘,重新注入生命的遺世之城如今成為常年鳥語花香的莊園—愛瑟花園。跟黑堡的木偶僕役不同,花園的僕役是不可視的隱形精靈,只會默默的整理家務,就算正巧遇到也只會看到白色的點點光暈。原本歐帝斯想要採用更擬人的妖精的形象,卻被外海的妖精王調侃太過於刻板印象。
『那不如就讓他成為任何事都會自動完成的魔法之屋吧。』裘努斯提議,而且一旦有形體,在維持上就要多費一份心,還不如一開始就以自動的方向思考。沒有半夜偷偷工作的小矮人,也不是不能見到真面目的夢魘,就只是自然而然的,像是本身就有生命之樣維持著自己,這就是愛瑟花園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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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視的精靈在桌上準備了主人最喜歡的,泡著從花園採集來的新鮮薄荷葉的冰茶。一如往常,歐帝斯坐到沙龍窗邊的位置眺望遠方。原本應該是圓弧的地平線上有著明顯的城市輪廓,大約是在這20年才出現的。全球暖化雖然讓極圈變成適宜人居住之地,然而這並非沒有代價,海平面上升,熱帶地區成為炎熱無法居住的沙漠或焦土,南半球與北半球被極熱帶隔絕,只能透過全裝甲高速子彈列車與飛機通行,熱帶的人們向南北極圈移居,原本稀少人煙的格陵蘭人口急速成長,都市也迅速擴張。人跡罕至的聖地如今已經與都市比鄰。本來歐帝斯以為很快都市都就會擴張到愛瑟花園的跟前, 雖然這裡曾是自然保護區,但冰河已經消失了,人類對自然還有多少崇敬之心呢?不過他並非排斥與人類共享土地,自己已經無法再以這片土地的主人自居了,他只是因為無處可去才留在此處,與逃到北方的人類其實也是同病相憐。他看著城市天際線不變的延伸又越來越近,正等著他來到眼前之時,擴張卻停止了,人類不再前往極圈尋找居住地,地球終究是有限的,不管在怎麼開發都會有極限,早從上個世紀開始人類就開始尋找前往群星的手段,如今終於完全成熟了。
『太空移民』
在遙遠的銀河彼岸,第二地球「伊甸」被發現了,據說她有著初生地球的純淨豐饒,因此被取為那個名字,人間天堂,最初的樂園:「伊甸園」。
宇宙對他們來說是難以想像的存在,在天空之上的竟然不是眾神的國度,甚至不是另一個世界,而是無垠無涯甚至無重力的黑暗空間。自古以來人類用神話來解釋天體,但如今奧秘已經被解開,沒有拉著太陽的黃金馬車,月亮只是冰冷的地球衛星。然而,即使是在宇宙的彼端,無法到達的世界依舊無法到達,只有完全的未知。
至今已經有好幾艘太空船起飛了,據說到要達天體另一端的新地球至少要100年,雖然有冷凍技術可以保存人類最健壯的時期直到到達目的地,但一旦踏上星際之路就再也不可能回頭。
就連人類都要拋棄自己的故鄉前往新世界。
這其實沒有甚麼不好的,人類必需走自己的路,而他們也的確達成過去無法想像的成就。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得到前往新樂園的門票,申請者會受到嚴密的身家調達,更準確的說,要先成為「安樂鄉」的居民才有資格前往新地球。雖然誰都可以申請成為「安樂鄉」的居民,但能通過審核的人卻少之又少,標準倒底是甚麼難以確定。至今他們仍無法確認安樂鄉內部的虛實,那是一個充滿謎團與誇張謠言的國度,高牆之內的人間天堂。
不過歐帝斯對於移民外星與人間天堂並沒有興趣,他會一直留在這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地球會滅亡,他恐怕也會一同消逝。但到目前為止破滅都還沒有來到他的視線之內,欣欣向榮的愛瑟花園,如今也是他的地上樂園。
「叮叮」
某處的掛鈴響了,但那並不是因為風的緣故,而是頂樓設有傳送陣的十字路口廳的門打開了,愛瑟花園除了與黑堡之間有連結的鏡子之外,其他傳送手段都是單向的,能夠從外部傳送回來的,只有黑堡的主人,同時也是愛瑟花園奧秘之心的設計者裘努斯而已 。
從傳送房到歐帝斯所在的沙龍大約需要三分鐘,精靈已經悄悄的在桌上放了另一只玻璃杯,並將杯中注滿冰茶。
「我回來了。」
沙龍的門準時打開,裘努斯還披著帶兜帽的黑色披風,從傳送陣出來之後便直接走來,
「歡迎回來。」
歐帝斯溫柔的回應他,一隻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讓看不見的精靈為他脫下披風,
「你越來越熟悉了呢。」
他指的是指揮精靈的方法,雖然與核心同調,但要靠意念讓一切運行依舊需要默契的磨合,對歐帝斯來說也是很新鮮的事情。
「老是看你示範也總該學會的。布羅肯山的巫師之夜如何?你終於願意參加聚會了他們一定興奮吧。」
「差不多就像你講的那樣吧。」
這麼說已經算是客氣了,真要說起來已經是暴動等級了吧。早在巫師之夜還是限定女巫參加的女巫之夜時她們就破例每年邀請他了,因為他可是那位被魔女們視為始祖的黑夜女神的子嗣。雖然他本人對這一身份並沒有甚麼特別感覺,畢竟一開始立足點就是完全不同的,成長與求學的過程中他都常被稱為天才,但對他來說魔法就是他與生俱來的一部分,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屬性與方面,而他擅長的就是「魔法」本身。不過他當然也明白,對他來說只是過程的事物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畢生的結果,他終於回應邀請也並非也為了什麼優越感,而是有其他原因。
「有什麼可造之材嗎?」
「原本就沒有甚麼期待,倒也沒甚麼可惜的。本來會參加團體的魔法師大多就不會是特別強大的,即使有良好的血緣也沒有足夠的才能。」
「就是因為弱小才會團結在這一起,這點我們也是一樣的吧。」
「你說的對,不過這件事就先放一邊吧,這趟還是有點收穫的,我聽到了有趣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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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onfert)
父親死時的慘狀依舊歷歷在目,
明明是很健康的人,沒有任何疾病,生活習慣良好,為人正直,在他眼中是個表率的父親,
在四十歲生日的那天毫無理由的化為碎塊。
沒有任何外在原因,被像是從體內爆發的肉刃奪去生命。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家族男性的所背負的詛咒。
邁爾斯家族的男人都很早熟,他們的時間有限,所以總是很早就結婚,迎接孩子,然後在40歲那年迎來悲慘的死亡。
而布倫丹只剩下十年了。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極度懼怕那個結局,那是他童年的惡夢,盤據心頭的陰影。為什麼必須這麼早死,為什麼會是這麼悲慘的模樣,
目睹了的父親死亡的瞬間讓他嚴重憂鬱了很長一段時間,經過長期的心理治療才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然後他才知道,那個結局也會無法避免的發生他身上。詛咒,一個毫不講理的名詞,於是他開始自暴自棄,反正終將一死,不如隨心所欲。不在乎一切的他過上了一段荒誕不羈的生活,放浪形骸,極致墮落。在泥沼的最深處,他遇到了改變他人生的那個人。連他自己都覺得太過矯情,但桂妮薇兒是他的天使,她就像是所有美善的集合體,改變了他整個人,他真正的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想要與她共結連理共度餘生,但那時他才想起,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只剩十年了。
他不願意讓桂妮薇兒看見那悲慘的結局,不想她成為寡婦,他想要與她一起活下去,一起老去,只是平淡無奇的願望,為什麼會這麼困難呢?
求婚戒指還放在抽屜中。
他想要活下去,他一定要繼續活下去。
出生以來第一次湧現這麼強烈的生存慾望,想要顛覆那不可避免的結局。
他所知的實在太少了,能找到的資料也太少了,說到底。現在根本沒有什麼人相信真的有詛咒這種事。
每分每刻都有人在死去,只是多一個詭異死法的人根本也不足為奇,他只能靠自己摸索,
有什麼方法嗎?真的沒有人能夠逃離詛咒嗎?
翻遍家中所有的歷史資料,這時他才突然想到了一個極大的盲點,他的祖父不是以八十歲高齡安享天年了嗎?
祖父真的是他的祖父嗎?為什麼詛咒沒有在他身上應驗呢?
從祖父身上或許能得到他想要的解答,懷著這樣的希望,他前往祖父老家所在的克朗福特尋找他留下的痕跡。
那是一間小小的、灰灰的都鐸式平房。雖然不遠之處興起了新的城市,但克朗福特卻神奇的被都市化略過了,他依然是個寧靜充滿綠意的小村莊,到處都是沒人居住而蒙塵的空屋,沒有人想要毀壞或是奪取,時光在此彷彿凍結一般,卻又是無比的和平與寧靜。
雖然他以前有來過幾次,但他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祖父到底留下些甚麼。
屋內雖然堆積了厚重的灰塵,家具保存狀況卻意外的良好,尤其是祖父的書房中有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從未在其他地方見過。
其中不乏看起來非常珍貴的物品,奇怪的是怎麼從來沒有人想對祖父的收藏品動手,彷彿它們太過於尊貴神聖,看見的人只敢讓它們安放於原處。他這才發現,他從不知道祖父到底從事過甚麼職業,他的前半生幾乎成謎,只知道他曾經旅行各地,除了大量收藏品之還有留下許多信件與筆記,也是他這次的目標。在塞滿筆跡難以辨識的日記與筆記的抽屜中,他翻出一個木盒,裡面收藏了一疊的卡片與明信片,他隨意翻動,大多字跡也都是難以辨識,有些根本不是用他認識的文字書寫的,但卻都有一種像是藝術書法的美感。
祖父真的都看得懂嗎?他邊看邊想著,好不容易一行看得懂的文字映入他的眼簾。
『歐文,你能夠平安無事的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們都虧欠你許多,如果你有困難,請不要吝惜告訴我們。』
屬名者為Q,地址是北德的一間郵局。
他再仔細研究那疊卡片,猜想著可能所有卡片寫的都是差不多內容。祖父是個德高望重的人這並不奇怪,
但奇怪的的是,這些感謝卡片的署名都沒有透漏寄信者的真正名字與地址,而是各種代稱字母與各地的郵局。
為什麼有一群不願意透漏真實身分地址的人感謝他的祖父,而他祖父還將這些卡片珍藏起來呢?
然後,就像是命運一般,一張金色的紙片從紙疊中滑了出來,
那是一張前往聖布倫丹島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