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r Teufelsgeiger

人們說他的音樂是不屬於此世,一聽就無法自拔,人類過去從未聽過,以後也不會再聽見,唯有透過精靈或是惡魔傳授才能達到如此非人的領域。沒有人知道歐路菲是哪裡來的,但很快他就席捲全球。他外表如同精靈美麗脫俗,眼中彷彿有星光,只要與他目光交接,短短一秒就足以讓人三天三夜魂不守舍。不只如此,他還有著不可思議的雙色頭髮,身形高挑又纖細,看似弱不經風,但當他拿起小提琴,他演奏的音樂卻讓人顫慄,其中蘊含的力量能讓最兇惡的野獸都折服,但在柔情之時或許連冥王都會再度留下鐵石之淚。

長長的金綠雙色髮絲跟著身體晃動,修長的手指在琴頸上快速變換著位置,握著琴弓的手準確的演奏出尖銳但不刺耳的樂音,在交響樂團的陪襯之下,只有鋼琴敢跟他互相較勁,音符堆疊如雨滴串聯,急促但精準,手幾乎沒有停下的時刻,而且他似乎還能越拉越快,光是看著都覺得整把提琴快要著火了,交響樂團率與鋼琴都停了下來,無人能夠與他並駕齊驅,只能讚嘆那神乎其技。

燈光轉暗,聚光燈如今全集中在歐路菲身上,他穿著深紫色的燕尾服,彷彿獨自站立於舞台之上,在以技藝超越所有人之後,他的樂音不再尖銳充滿攻擊性,反而變成悲哀的嘆息,旋律化為藕斷絲連的長嘆,那是在頂點的孤獨,卻也像是獨自在黑暗中的失聲痛哭,令人心碎不已。所有觀眾都屏息聆聽著,彷彿自身不存在此處,台上音樂家是比任何人都耀眼的星辰,在那個存在之前其他一切都顯得黯淡渺小,但同時那也是稍縱即逝的幻夢,輕輕一碰就會消失無蹤。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歐路菲慢慢地放下樂器,一手放在胸前,優雅的彎下腰行禮,如雷貫耳的掌聲與歡呼才爆發出來,整整持續了十幾分鐘。

即使是在獨立包廂中,赫馬斯依舊像其他觀眾站起來為他致意,即使他已經聽過無數次歐路菲的演出,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樣讚嘆。歐路菲一次一次的行禮致意,掌聲絲毫沒有減弱,不願意讓他消失在舞台上。但歐路菲露出的笑容是真心的,那是他少數真心為自己感到驕傲與喜悅的時刻,赫馬斯為此感到無比欣慰,歐路菲甚少在他人面前表達真實的情緒,只有在他與另一位母親一般的女性面前會卸下心房,但他的音樂是從未有任何隱瞞的,許多人只注意到他的神乎其技,但只要稍有感受能力實際聽過之後就知道不只如此,那些他無法訴說的話語與感情都會化成音符,聽者無法知道緣由,卻會在那無與倫比的美與深沉中無法自拔。

一直到了午夜,音樂廳的燈光才完全熄滅。這是他們在歐洲的最後一站,從維也納開始陪伴他們走遍歐洲的團隊也會就此解散,明天他們就要搭機前往新大陸,有新的團隊在等著他們。演奏會結束後,歐路菲留下來與每位工作同仁道別,樂團的每個成員,劇院的每個工作人員他都親自感謝,一直等到所有撤場工作都完成,每位工作人員都離開,只剩下駐守的保安人員準備鎖門。

 

赫馬斯坐在空無一人演奏廳的第一排正中間,這是或許不是最好的位置,但絕對是最能看清獨奏者的位置。

「要是您剛剛也坐在這邊就好了。」

歐路菲從觀眾出入口走進來,只剩下他們了,保安雖然很客氣地說他還要最後巡一遍,但他知道他當然希望他們趕快離開。

「我要是坐第一排後面的人不就太可憐了嗎?」赫馬斯笑著說,超過兩百公分身高坐在第一排恐怕後面好幾排都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因此他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做到包廂或是後面的位置,反正彩排時他還是都會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雖然他希望歐路菲只屬於他,但是他的音樂才能是屬於世界的,他從未想要獨佔。

「您真溫柔呢。」

「這麼多人特別來看你的演出,我希望他們都享受到最完美的演出沒有遺憾。」

「那麼您有好好享受嗎?」歐路菲將走到他身邊蹲下來,將頭靠在他腿上,

「當然,而且你在舞台上閃閃發光,不管在哪個位置看都不會減損。 」

赫馬斯溫柔的撫摸他的頭髮,用現代的說法,他可是自認為歐路菲的頭號粉絲,他深愛著他在台上盡情揮灑的模樣,

「您在說什麼阿,明明您才是照亮一切的太陽神。」

而且是他一直追求的光,這樣立場不是反了嗎?歐路菲想著,

「太陽的光與熱照亮大地的一切,不分好壞貴賤,是屬於所有人的,而你的音樂也是一樣,我覺得差別沒有這麼大喔。」

赫馬斯低頭吻了他的頭,

『因為你是我的心靈之光』

「我們回去吧!」

*****

深夜的倫敦被壟罩在狂風暴雨中,從他們到達的第一天就知道在倫敦不能沒帶傘出門,除此之外最外層的大衣也是防水防風的。但今夜的風雨實在大到超乎想像,呼嘯風聲宛如要將所有聳立的事物都吹倒。為什麼不叫計程車已經是無法挽回的疑問,但老實說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搭乘交通工具也不一定安全。兩人緊抓著自己的雨傘,能夠讓他們都要用盡全力才能抵擋,或許真的是風暴之王出巡也說不定。正當歐路菲這麼想,一陣亂流間將他的傘吹往反方向,然後無情地被吹翻,傘骨整個往反方向衝去,變成一把炸開的花。看到完全變形的雨傘,兩人一時也是看傻了眼,單接著便大笑了起來,畢竟這麼狼狽的事可是千載難逢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赫馬斯一邊笑著,一邊把歐路菲拉入自己的懷中,雖然是大傘面的堅固雨傘,但要兩個人共撐還是要靠著很緊才行,

「可不能讓你感冒了,等等找個垃圾桶丟了吧。」

赫馬斯說,又輕輕的吻了懷中人的頭髮,暖流隨著接觸的地方緩緩地流入歐路菲的身體,他依偎在赫馬斯的身邊,雖然他並不介意淋雨,但他的確眷戀他的溫暖。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就快到飯店了,雨也終於變小了,壞掉的雨傘也留在路邊的垃圾桶中。在萬籟俱寂之時,歐路菲輕輕地哼起了歌,但不是會由小提琴演奏的華麗樂曲,而是樸實充滿古代感的旋律,聽到這首歌,赫馬斯停下腳步。

「您還記得嗎?」

「當然,那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演奏的歌吧。」

那是用里拉琴彈奏的樂曲,雖然歐路菲的里拉豎琴是特製的比一般里拉琴的弦還多一倍,但跟用現代樂器能演奏的樂曲還是完全不能比,然而音樂能傳達的情感卻是超越任何技巧與設備限制的。從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他音樂的俘虜了,他時常讓他在身邊演奏,在工作時提振精神,在休憩時伴著那旋律入眠。

赫馬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他可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拋棄一切只為將他擁入懷中,再也沒有回去的地方只能浪跡天涯。他們之間太過瘋狂的愛情究竟是何時開始的?叛離倫理,背棄道德,即使傷害了許多人的感情依舊一無反顧。

「赫馬斯?」歐路菲有些疑惑的看著突然沉默的赫馬斯,但或許他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不會不知道的,那是他們曾經的所在,如今卻永遠被拒於門外。歐路菲很少再演奏那時的音樂,並不只是因為樂器的緣故,而是因為不想勾起赫馬斯的鄉愁。但赫馬斯偶爾也會下意識的哼出這首歌,這曾經是歐路菲最常彈奏的曲子,或許也是因此早已深深烙印他們的腦內。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從前,然後想起現在是多麼寶貴的時光,還有…」

最後的話語沒有被說出,

雨已經停了,金碧輝煌的飯店也在眼前,但雨傘並沒有被放下,在那之下的,是誓約為愛的永恆之吻。